第8章 我和她（1/2）

东北暗杀行动第8章 我和她

宽阔无垠的大地，沉浸在淡墨般的夜色里。

一条条黑蛇似的山梁，阴郁地盘踞在松江平原。北面，依一佳公路像一缕轻烟，远远地由西甩来，绕过南山的脚跟，攀上北山的腰围，若有若无地向东方飘去。

眼前，几点火星。在暗淡的山沟中闪出，像是一只打翻的烟袋锅。那是几户人家。

北面公路一带，炮火不时划破夜空，马达吵得像妖怪的咳嗽。

这里却平和得死水一潭。没有人声嘈嘈，更没有飞刀杀枪，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这真不像在兵荒马乱的年头，而是在过去的好时光。大概，在这里住一夜是没什么事的。

我朝坡下走去。浦次跟在后面。

最后面，是浅野搀着歌子。

刚才没走多远，歌子就走不动了。

她不光连饿带累，而且还有点发烧。

我坚决主张找个屯子住下，歇一夜再走。离依兰越近，人家会越多。

浦次本不同意，但听我说不吃不睡，歌子就完了，算保证两天内赶到依兰，也就答应了。

我们约定，一切由我应付，装成逃难的买卖人。

歌子听说我是中国人，一点也没显出意外，好像她早就知道似的。不过我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次数更多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周围的一切烦人透顶。阴冷的空气，枯萎的茅草，懒汉裤裆似的重重山石，使人一闭上眼睛就不想再张开，能联想到的只是腐烂和死亡。

而她一出现，不同寻常地露面，就像暴风雨中走出一只披挂霞光的小鹿，既令人瞠目，又使人无法把眼睛调开。八卦图中画一枝丁香，可能看上去不伦不类，却能叫你产生从未有过的想象。她的乱作一团的头发，白得吓人的脸，不时在眼前晃动。长驱而至的山风柔和了许多。

雨水泡胀的山坡，滑溜溜的比上山时还难走。

脚趾要狠狠地抠住鞋底才敢迈步。若不踏在草根、树叶堆上，立刻就像踩到了鱼皮，能滑出一尺多远。

若不及时抓住身边树枝，就躺倒在山坡上，滑出好几大步。幸好满坡是树，尤其是橡树成排。靠它们的阻拦，才不致翻进山沟。有时撞上一棵肥头大脑的桦树，或枝繁叶茂的山丁子树，千万滴树叶上的淤水就会哗然落下，把人从头到脚浇上一遍。这时，哪怕山风小心翼翼地路过，也会让人感到寒噤不禁。

我接连摔了好几个仰面朝天。

浦次也不相让，跟头把式地闹出两个嘴啃泥。

然而，我不管膝盖赠破了皮，双手划得火辣辣，甚至连看都没看，却一边抠着屁股上的泥，一边留神听着身后的动静。一直感觉她在后面看着我。

歌子的咻咻气喘充满两耳。

她的每一声惊呼都使我抬起的脚悬在半路，犹豫一会才落下去。尽管浅野在拼力保护，我还担心她会跌落向下。不知哪股邪劲，有时我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等着她走到跟前。

但是，我不能伸手帮她。

根本用不着。

因此也就无话可说，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刚才那场痛哭欲绝的情景，现在还使我的心在悸动。

她父亲死了。也许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仅有生活的希望和保障。

转眼眼间，没有了。

父亲的音容笑貌，他抚摸头顶的硬梆梆的手，他夜里辗转反侧的叹息，他清晨开门出屋的吱呀声，他在院子里的大声咳嗽，他上班临行前的千篇一律的嘱咐，还有他的衬衣在揉洗时散出的那股汗臭味，统统没有了。

父亲，女儿的保护者，她们最宽宏大度的朋友。

女儿的任性，他们最能容忍。假如在剧场，演出最扣人心弦的时候，他们能俯下身来，回答女儿反复提出的一个傻问题。

自己的爱物被损坏，他们可能一跳三尺高。

但是当女儿笑嘻嘻地认错时，风暴马上就无影无踪了。

甚至女儿的妄口胡说，她们撒娇式的讽言讥词，都能顺利地通过父亲的耳朵，有时竟能使他们捧腹大笑。

可是现在，这些全没有了。

没有了。吓人的字眼。因为人不在了。

她差不多还是个孩子啊。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挣扎着过日子，孤独地生活了。

她必须一个人默默吃饭，必须对着镜子品评自己的衣着。受到委屈只能对着墙角流泪，碰到高兴事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