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昼短（15）（2/2）

长日飞光第26章 昼短（15）

惶惶擡眼打量商礼，他其实心里很怕这个哥哥，小孩子敏锐的直觉让他明白商礼和亲大哥是不一样的，他对沈怀山用惯了的撒娇讨好在商礼身上不起一点作用，面对商礼，他失去了可以任性的权利。

他知道商礼真的能把他送回沈家去，说到做到。

沈三伏眨眨眼，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掉到他灰色的睡裤上，留下一片片深色水痕，他抓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牛奶，被烫得舌头都发麻，眼泪由此变得更汹涌，好像终于找到了哭泣的正当理由。

“哥哥，你别、你别赶我走。”

小孩瘪着嘴喝牛奶，边喝边拿袖子抹眼泪，他鼻子还因为生病堵着，鼻涕流下来也不知道，跟着眼泪抹得满脸都是。

商礼被哭得手足无措，只好猛抽纸巾给小孩擦脸，又后悔自己刚才语气太差，心想和一个小崽子较什么劲。

“对不起。”

他放轻了声音道歉：“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只是太担心你了，别哭了，好吗。”

小孩停止啜泣，还是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盯着他一言不发。

商礼又开始觉得后脑隐隐作痛，他叹口气，心想自己还是少说话，哄孩子这种事交给王妈妈就好，于是他拿着牛奶杯子起身要走，可刚站起来，小孩却小心翼翼扯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

“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走。”

“你不舒服？”商礼立刻擡手去摸小孩额头，并不烧，他视线转到沈三伏脸上，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我害怕。”

小孩胆怯地哀求他：“哥哥，你别走。”

商礼哑然。

回想他自己，似乎从有记忆开始从来都是一个人睡觉，爷爷是家中唯一权威，性情又刻板，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从来不肯留情，商礼记得小时候也有缠着妈妈想一起睡的夜晚，那种时候爷爷通常都提着根木手杖，横眉冷眼地把他赶回自己的房间。

“多大了还要找妈，不像话！”

商礼记得自己也委屈过，抗争过，可结局是挨了几棍子，他生来性子倔，挨了打也不吭声，含着泪花跑回房间，把自己反锁起来，蒙在被子里偷偷哭。

哭过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提想跟妈妈一起睡觉的事。

他从小就把自己管理得很好。

再看眼前这小孩，商礼只能苦笑。

他去客厅把那些文件和书本搬进卧室来，这样沈三伏还嫌不够，小孩太聪明，抓住一切可以得寸进尺的机会，他哑着一把稚嫩的嗓音求商礼到床上来，商礼张了张口，说不出半个不字，只好全都由着他。

沈三伏这才满意了，吸着鼻涕，抓着商礼的衣角，很快陷入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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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伏出不了国。

商礼几次试图跟他沟通，可沈三伏抗拒明显，只要一提这两个字就立刻开始掉眼泪，他的世界太小了，外面的一切又都如此残酷，他好不容易栖息在这个名为商礼的港湾里，再也不敢往外迈出一步。

商礼心里有火，可偏偏不能冲着沈三伏发出来，他那晚破天荒地点了人生中第一支烟——假如他家老爷子还活着，恐怕会举起拐杖打断他的腿。

可如今，一切森严的家教都跟着老爷子的骨灰埋进了地底，商礼身上那些旧的枷锁消失了，可很快又戴上新的镣铐。

做得到把那个小孩狠心抛下，任由他自生自灭么？

做不到。

商礼那段时间频频失眠，沈怀山死了，再也没人能跟他彻夜聊天，他出门跟几个朋友打台球，喝了几杯鸡尾酒，后来大概是情绪上来，又喝了几杯冰威士忌，醉得昏昏沉沉躺在包厢里。

同行的几个朋友都先后搂着伴儿去楼上开房了，临走前开玩笑问他要不要给他也找一个，商礼笑着摇头。

他一直是个不太重欲的人，何况眼下根本没那份儿心情。

在房间里坐了会儿，酒醒了一些，商礼打算回家了，边点烟边到会所门口叫出租，临到家门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好在那时还没有彻底淘汰纸币，他钱包里还有现金，付了钱下车，一眼瞧见王妈妈正在院门口焦急踱步。

“怎么了？”他快步走过去，以为沈三伏又生了什么病。

“商少爷，不好了，晚上你不在家的时候杨雯带着几个警察闯进来，说你非法拘禁他们家孩子，我一个下人根本说不上话，小伏被他们带走了！”

“什么？”

商礼瞬间酒醒了大半，问清事情原委，转身就要往后院走，走出几步想起自己喝了酒，拧着眉毛吼：“过来帮我开车，去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