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恐怖之夜（1/2）

东北暗杀行动第3章 恐怖之夜

我跨在一根粗糙的桦木上。骑马式地坐着。

这是一个陷阱。

我这个位子是给黑瞎子预备的。

在家时我也弄过。

在老林子边，眼望到山沟的地方，交错着挖几个坑。

又饥又渴的黑瞎子从树林中挤出，奔向沟底的积水洼，十有八九要落进陷阱。

井一般一米半宽，四米半深。坑底悬架一个木十字。黑瞎子一掉进来，脚爪别在木架里，身子转也转不开，眼睁睁地等人逮。

这种陷阱伪装得并不周密。柳条扎成的两个半圆片，对茬盖在井口上，顶上再放些塔头、草皮、烂树叶。比起逮狼套狍子那些玩意差劲多了。但是对付闭目合眼的黑瞎子，它还是百试百灵的。

天晓得，我先成了牺牲品。

我掉进了黑瞎子陷阱，被夹的不能动弹。

刚苏醒时的木然劲，现在有些消退了。

我手撑横木，使一把劲。一条腿抽起，跪在圆木上。然后，另一条也拔出来。井壁湿漉漉的，全是红沙土。我手扶墙壁慢慢站起。头疼得厉害，像是脑浆要涨出来。

踏翻井盖，带动了塔头。人掉进来，那些家伙就砸脑壳了。

手抚头皮，轻轻揉着。碎土块、草叶顺势滑了下来。歇一会，我长长吸一口气，使劲咽进肚里闷住。然后，手脚飞快地叉开，撑住井壁。这样支持一会可以。再往上挪一步根本不可能，因为那一只手脚也腾出不来。试了几次，终于掉下来。幸好一只脚踏到木架，才没有划破大腿。

过了好半天，好像是刚想到一般，我又急忙站起来。这次上得更高些，因为我使劲抠了半天，终于在井壁上划出一道浅槽。离井口不到一米远了。再挪一步。我把右脚抬起，慢慢上提。

忽然，右脚下松劲了。沙土哗哗流起来。我一惊。未等右脚找到原处，右脚已经悬空了。身子歪向一边，忽地跌落下去。

这次，双脚没有对准木架。硬梆梆的树节正撞在睾丸上。耳鼓里呜地一声，眼前闪出几条光来。

脑门渗出一层汗。我感到浑身瘫软，手脚也麻木了。

夜空渺渺，星河浩瀚。

我呆呆地望着阴口，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记事以后，我最害怕的就是死人。

屯里谁家出殡，我死活也不敢跑去看。一想到火红的棺材，黑森森的墓，舌头就硬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死静的山谷。黑一般的坑穴。我好像体验到死人的生活了。

这是另一种生活。

对此，活人永远无法知晓。一旦得知，他们也就不复为活人了。

静静地呆在坟坑里。不吃，不睡，一味地回忆。

用另一种方式，世人永远不能理解的方式。

恐怖渐渐增强。我感到自己确确实实是在坟墓里。

坟墓，神秘的字眼。它代表着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没有忧虑，也没有欢欣。没有荣耀，没有热情，没有生气。

只有一样。

那就是死亡。

对过去的追思和对现在的弃绝，就是它的全部蕴涵。

那些回忆奇形怪状，根本不为人间所接受。

它们不是刻在坟碑上的阿谀之词，不是挂在亲人面颊上的咸涩的眼泪，也不是多少年后人们话谈间的唉声叹气。

什么都不是。

但是，它们肯定存在。

坟头的一棵木樨草，可能使你想起死者生前的勤劳，他帮你垒猪窝时累得通红的脸。你仿佛又闻到了他汗衫上的那股酸臭味。野地里一溜踏倒的草丛，会使你早晨的愉快心情顿时消散，一下子觉得好端端的天气阴郁起来。

你曾向死者借过几捆洋草，因为他忘了就一直未还。甚至院里的一阵旋风，孩子的一声啼哭，睡醒时的一片白光，都有可能使你一瞬间忘却了眼前，体验到了逝者无以表达的无穷无尽的追忆。

它们是无所不在的。

回忆。孩子式的回忆。

几年来，我不就是这样活着的吗？

被抓到日本兵营之后，我就感到极端空洞。为了生存，残喘苟活。仿佛眼前的世界，突然失去了色彩，失去了线条，失去了内容。行尸走肉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是抽像得可怕，似乎只有干枯的几条概念。

做人的权力被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