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卷（ZC） 法捷耶夫告诉了我些什么（1/4）

丁玲全集（5）默认卷（ZC） 法捷耶夫告诉了我些什么

我忽然感觉到有一件大事要临到我身上了，以前我的确没有明显地意识到。当我在哈尔滨，在匈牙利，我计划过到苏联时一定要去作家协会一次，了解苏联文艺工作的组织情况，以及对文艺工作如何加强思想领导的问题。我认为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最好不要错过机会，我抱着很高希望。但到现在，就是说快要实现这个愿望的时候，才忽然明白这是件极大的事呢。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这是从我的周围，从苏联人民对于一个作家的尊敬而使我明确地感到的。

十二月二十四号，就是我见到法捷耶夫同志的头一天，我们从东方大学出来到工厂去的途中，我们坐在一辆宽敞讲究的汽车里，总是高兴地在谈我们认为有趣的事。亚历山大·亚珂甫涅娃（苏联妇女反法西斯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坐在前边司机旁边，也掉转身子参加我们的谈话，并且和我开了一个小小玩笑，大家正怕笑声冲破了车子时，她忽然像被什么唤醒了似的，用极其慎重的态度说道：“丁玲！你明天可以见到法捷耶夫了，你想了解什么，都可以问他，他会答复你。”我们肃静起来了，我们听出来“法捷耶夫”四个字的含义，这四个字是相当有分量的字，这是一个不平常、而且被尊敬的名字，因此我也小心地问她：“真的吗！我几乎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知道最近苏联文艺界天天都在开会，讨论几个加盟共和国的文艺政策和戏剧方面的问题。法捷耶夫同志每天出席，要准备作结论，他是很忙的，而我们留在莫斯科的时间又很短。亚珂甫涅娃用非常珍重的语气安慰我道：“真的，一定，法捷耶夫自己接见你，明天下午两点钟你可以见到他。”她话说完了，眼睛却不离开我；她还有话没有说，却用眼睛告诉我了。我明白她的意思，语言的隔阂使我们减少了许多意见的交换，但同志间的爱、真情和希望，却不一定只有语言才能表达的，我便也报之以极愉悦和极信任的笑。她满足地点了一下头，就掉过头去望前边，车内寂静无声。这天傍晚我们去少先宫参观，亚珂甫涅娃不在，换了另一个同志陪伴我们。她在楼下等我们，一见我从电梯口出来，像获得了宝贝似的，像替我贺年，又像替我祝贺生日，像有什么大喜事那样高兴地说：“丁玲！你要见到法捷耶夫了，听说约你明天下午去见他。”和她同来的一个女翻译，用极其羡慕的眼光望着我，并且紧紧握着我的手，把她的话译给我听。第二天上午我们去合作社，又去织绸厂，陪伴我们的人虽然又换了，但她们对我的态度也和昨天的那些人一样，时时用眼光来嘱咐，用小声说话来鼓励。我在被人注意，好像我变得漂亮了，又好像我在做一件光荣的事。这是为什么呢？我看出来了，而且被这些所感动。法捷耶夫同志以他的《毁灭》，以他的《青年近卫军》，以他的很多论文，教育了苏联人民。他领导文艺工作，培养苏联的青年文艺作家，因此他得到了如许宽广和深厚的从人民那里来的爱戴和推崇。这样一个人物，我将和他见面，而且他将以一种兄弟之爱、同志的感情来帮助我，为什么不是一件极大极大极使人兴奋的事呢？

一点钟我回到旅馆，柳芭（她的名字是波兹特涅耶娃，柳芭是她的小名。我们都叫她柳芭，而且叫得很熟了，所以还是写上我感觉亲切的名字好）在等我，她今天担任我的翻译，她告诉我她愿意把她的翻译弄得漂亮些，因此事先要有些准备。她是一个研究中国文艺的人，对中国，尤其对解放后中国抱着极大的热情，对中国作家相当熟悉，过去翻译过我的《水》，现在正在从事《鲁迅全集》的翻译。她为我做翻译这件事，使我们两人都很愉快。我便在房间里述说我准备好的关于中国解放区文艺情况的简单的报告，她便去修饰着这些词句。可是没有完工，才开头一点点便已经两点了，对外文化协会的叶同志已经在楼下等我了。我们不得不赶忙下楼，叶同志直接用中国话同我说：“时间是很可贵的，我们走吧。”他的随便、亲切而诚恳的态度使我把他当一个极熟极熟的同志，我问他：“就只有这一次的会面吗？”他耸了耸肩，歪了一下头，不得已地答应：“就只这一次，你留在莫斯科的时间太短，我没有法子。”我说：“我不是已经告诉你，我可以放弃别的参观吗？”他对我的埋怨只用无可奈何的神气笑了一笑，于是告诉我今天参加见面的还有戏剧家，有领导剧院的人和出版家，但人数不多，说人多了，不好谈话。他虽然这样殷勤，又将送来的书指给我看，我终究不能掩饰我的不平，我觉得他太照顾我们的参观节目了，只给了我一次和作家见面的机会。但也没有办法再商量了，今天是星期六，明天是星期天，要下乡去，后